别再问电影怎么剪辑这种傻问题了,好像剪辑就是个软件操作说明。你问我,我就告诉你,剪辑这活儿,根本不是“怎么”剪,而是“为什么”这么剪。说白了,这玩意儿是手艺,是巫术,是把一堆散乱的、死的画面,重新注入灵魂,让它活过来的过程。
很多人以为,我们剪辑师就是个高级点的裁缝,导演拍了什么,我们就咔嚓咔嚓剪掉多余的,然后用线缝起来。大错特错。我们更像是厨子,还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厨。导演给的素材,就是一堆生肉、蔬菜、香料。怎么搭配,先放油还是先放蒜,大火爆炒还是小火慢炖,这全是学问。最后端上桌的,是宫保鸡丁还是鱼香肉丝,味道天差地别,而决定这一切的,就是我们这双在时间线上翻飞的手。

拿到素材,第一眼看过去,心里就得有个谱。几百个G,甚至几个T的素材,堆在你面前,像一座山。你不能慌。你得像个老中医,望闻问切。看什么?看演员的眼神。真的,一个下意识的眨眼,一个欲言又止的嘴角抽动,那可能就是整场戏的“戏眼”。这些瞬间,摄影师可能没注意到,导演在现场乱成一锅粥,也可能忽略了。但你,在小黑屋里,面对着屏幕,你就是唯一的上帝,你能看到这一切。
所以,第一步,永远是拉片。不是快进看,是一遍一遍地,像个受虐狂一样,把所有素材,包括那些NG的、穿帮的、导演喊“cut”之后的镜头,全都看一遍。你得跟这些画面建立感情。你要知道哪个镜头里,女主角的眼泪最真;哪个镜头里,男主角的背影最落寞。这些,就是你手里的牌。
然后,才是粗剪(Assembly Cut)。别被这名字骗了,这步一点也不“粗”。这就是搭骨架。按照剧本的顺序,把能用的镜头先扔到时间线上。这时候的片子,通常又臭又长,节奏稀烂,简直没法看。新人剪辑师往往会在这步崩溃,觉得“天哪,我正在毁掉一部电影”。别怕,所有电影在成为“电影”之前,都是这副鬼样子。这是必经的“丑小鸭”阶段。你要做的,就是忍着恶心,把它搭完。
接下来,真正的魔法开始了——精剪(Rough Cut to Fine Cut)。这才是剪辑的核心。你开始思考节奏。节奏是什么?它不是个玄学词。它就是呼吸。什么时候该快,快到让观众喘不过气;什么时候该慢,慢到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。一个追车戏,你用无数个零点几秒的短镜头快速切换,配上急促的音乐,观众的心就跟着提到了嗓子眼。一场诀别的戏,你可能就用一个长达一分钟的固定镜头,让演员的情绪慢慢发酵,那种无声的压抑,比任何台词都有力。
在这里,我要告诉你两个我们吃饭的家伙:J-cut和L-cut。听着专业,其实简单得要死。J-cut,就是声音比画面先进来。比如,画面还是上一个场景的空镜,但下一个场景人物的对话已经响起了。这一下,就把观众的注意力提前勾了过去,转场变得丝滑无比。L-cut呢,反过来,画面切到下一个场景了,上一个场景的声音还拖了个尾巴。这能干嘛?能延续情绪。女主角哭着跑出房间,我们切到她空无一人的椅子,但她的哭声还在,那种人去楼空的悲伤感,一下就出来了。这两个小技巧,用好了,你的片子立马专业十倍。
剪辑,最痛苦的,是“杀掉你的挚爱”(Kill Your Darlings)。你可能会发现一个镜头,拍得美极了,光影、构图,简直是大师手笔。但它放在这里,就是不对。它拖慢了节奏,打断了情绪。这时候怎么办?你得狠下心,咔嚓,删掉。不管导演多喜欢这个镜头,不管摄影师为了它爬了多高的山。只要它对故事没有帮助,它就得死。剪辑师的剪辑台上,堆满了这种漂亮镜头的尸体。这是一个充满了选择和放弃的工作,需要绝对的理性和对故事本身的忠诚。
我们跟导演的关系,也很微妙。我们是战友,也是对手。导演负责发梦,我们负责把梦实现,甚至,修补这个梦。导演会说:“我想要一种心碎的感觉。”多虚无缥缈?你就得从几十条素材里,找到那个最“心碎”的眼神,用最合适的时长,配上最恰当的音效,把这种感觉翻译成视听语言。有时候,我们会为了一个剪辑点吵得面红耳赤。他觉得快了,我觉得慢了。但最终,我们都是为了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好。一个好的剪辑师,能拯救一个平庸的剧本;一个烂的剪辑师,也能毁掉一部天才之作。
最后,当一切尘埃落定,画面被“锁死”(Picture Lock),不能再动一个像素的时候,你会有一种巨大的空虚感。这个你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“孩子”,就要离开你了。它会被送去做调色、去做声音设计、去做配乐。它会穿上更华丽的衣服。但你知道,它的骨架,它的心跳,它的灵魂,是你给的。
所以,电影怎么剪辑?
它不是一项技术。
它是用时间去雕刻情绪,用取舍去讲述故事,用节奏去掌控人心。它是在黑暗中寻找光,在混乱中建立秩序,在沉默中创造诗意。
它是一种孤独而伟大的魔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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