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真的,我们聊起一部电影,聊的都是画面,是演员的脸,是构图的光。但你有没有试过,闭上眼睛,只用耳朵去“看”一部电影?我这么干过,对着那部翻拍了无数次的《简爱》。结果?我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,一个由电影录音剪辑这双无形的手,一针一线缝制出的,藏在画面之下的灵魂世界。
忘了那些华丽的辞藻吧,电影录音剪辑这活儿,压根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艺术理论,它更像是一种通感巫术。尤其是在《简爱》这种哥特氛围浓郁,人物内心戏多到爆炸的电影里,声音,才是真正的告密者,是情绪的建筑师。
我们先不说人话,也就是对白。那是基本功,是骨架。真正厉害的,是那些填满骨架之间空隙的血肉——环境音和音效。想想桑菲尔德庄园。它不是一个哑巴背景板。在出色的声音设计里,它是有呼吸的。当简第一次踏入那座古堡,你听见的,绝不仅仅是她的脚步声。你听见的是沉重的橡木门被风吹得发出幽怨的吱呀声,是壁炉里火焰不安的噼啪跳动,是远处走廊传来的、被拉得极长的回响。这些声音混在一起,它们在告诉你:这里有秘密。这里的空气是凝滞的,是沉重的,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。这比任何一句旁白都来得直接、凶猛。
我印象最深的一场戏,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场面,就是简在房间里独处的时候。镜头是静的,但声音是动的。窗外,是连绵不绝的雨,不是那种浪漫的淅淅沥沥,而是带着一种冷意的、敲打玻璃的、执拗的声响。房间里,只有她手中炭笔划过画纸的沙沙声。两种声音,一外一内,一冷一热,就这么简单,一个孤独、坚韧,内心世界却无比丰富的女性形象,立体了。这就是电影录音剪辑的魔力,它用最不起眼的声音,完成了最精准的人物速写。
然后,是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——阁楼上的疯女人。电影是怎么表现她的?很多时候,我们根本看不见她。我们只能听见。那阵突如其来的、神经质的、穿透力极强的笑声,它总是在最安静的深夜,像一把冰冷的锥子,猛地刺破桑菲尔德庄园虚伪的平静。剪辑师在这里的处理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。他不会让这笑声的音量大到失真,而是通过混响和延迟,让它听起来像是在你耳边,又像是在一个遥远而封闭的空间。这种不确定性,就是恐惧的来源。你甚至会怀疑,这声音究竟是真实存在的,还是简压抑内心的幻听?这种暧昧不清,让整个故事的悬疑感和心理惊悚感瞬间拉满。这哪里是音效,这分明是心理战。
再聊聊旷野。当简逃离桑菲尔德,在荒原上流浪时,声音设计的角色转换了。之前在庄园里,声音是幽闭的、压抑的。到了旷野,声音瞬间变得开阔、宏大,甚至残忍。你听,那是风。不是一阵风,而是整片荒原的、带着呼啸的、仿佛能卷走一切的狂风。风声里,夹杂着简自己微弱的、几乎要被吞没的喘息和啜泣。这种巨大与渺小的声音对比,把一个女性在绝境中的无助与顽强,表现得淋漓尽致。这时候,声音不再是氛围的点缀,它本身就是叙事的主体,是简爱所面对的那个冷酷无情却又给予她考验的外部世界。
还有罗切斯特。他的声音,也是被精心雕琢过的。他第一次出场时,声音是低沉的、带着命令口吻的,甚至有些粗暴。但当他向简敞开心扉时,你仔细听,他的音色会变得柔和,语速会放慢,甚至会带上一种不易察觉的、脆弱的呼吸声。这些细微的变化,都是在录音棚里,被录音师捕捉,再由剪辑师一点点挑选、打磨、放进最合适的位置。我们常说一个演员“演技好”,其实这背后,也凝聚了电影录音剪辑团队的心血。他们让角色的情绪,通过声音的纹理,传递给了观众。
最高潮的部分,莫过于那声跨越千里的呼唤:“Jane! Jane! Jane!”。在小说里,这是近乎神迹的。在电影里,如何处理这个声音,直接决定了影片的格调。处理得不好,就会很可笑。高明的剪辑师会怎么做?他不会让这个声音像从一个大喇叭里喊出来一样。他会先用极度的寂静铺垫,然后,让这声呼唤带着一种特殊的、非现实的混响,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在简的脑海中、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。它模糊了现实与感知的边界,让这超自然的一幕,变得在情感逻辑上完全可以被接受。这一下,就把简爱这部作品的核心——那种超越世俗的精神之爱,给彻底点燃了。
所以,下次你再看《简爱》,或者任何一部你喜欢的电影,试着分一点注意力给声音。去听那些对白之外的东西,去感受那个由电影录音剪辑精心构建的听觉世界。你会发现,那些风声、雨声、脚步声、呼吸声……它们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背景噪音。它们是故事的脉搏,是人物的心跳,是沉默的诗句,也是整部电影藏得最深的,那颗跳动的心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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