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影的剪辑手法有哪些

你想啊，一个故事，从拍好的几十甚至几百小时的素材里，怎么才能挑出那最精华、最有劲儿的一两个小时？怎么才能让你看的时候，一会儿紧张得手心冒汗，一会儿又放松下来，跟着人物的眼泪鼻涕一起流？全靠剪辑师那双眼、那颗脑子、那对巧手。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手法，把孤立的镜头变成有意义的序列，把时间和空间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
最常听到、也最基础的大概就是蒙太奇了。这词儿听着挺高大上，其实就是通过镜头的组接来产生新的含义或者情绪。不是1+1=2那么简单，有时候是1+1>2，甚至1+1=3、=无穷大。像爱森斯坦当年拿罢工的工人脸上绝望的特写，突然切到屠宰场牛被宰杀的画面，我的天，那种控诉和象征意义，直接就冲你脸上来了，都不用台词。这就是蒙太奇的魔力。

蒙太奇里头分不少种，拿几种我特别有感触的来说说。有一种叫平行蒙太奇。啥意思？就是把发生在不同空间、不同时间（通常是同一时间）的两条甚至多条线索，像织布一样，咔嚓切一条，咔嚓再切另一条，来回穿插着讲。一边是主角在悬崖边命悬一线，另一边是救援队争分夺秒地赶来。这两件事本来不挨着，但你看着画面一会儿是主角绝望的眼神，一会儿是救援车轮子卷起的尘土，你的心就悬起来了，跟着它的节奏跳。它制造的是一种并置、一种对照，有时候是命运的嘲弄（比如一边是奢华的晚宴，一边是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乞丐），有时候就是纯粹的张力，让你感觉到时间在流逝，危险在逼近。高！实在是高！

跟它有点像，但目的性更强的，是交叉蒙太奇。这几乎是悬念和紧迫感的同义词了。想象一下，炸弹的倒计时器“嘀嗒嘀嗒”跳字，画面切到英雄在人群中狂奔寻找引爆器，再切回炸弹，数字越来越小，再切回英雄，他撞开一个人，再切回炸弹……通常到最后关头，剪辑点会越来越短，镜头越来越碎，节奏快得像机关枪扫射。“嘭”地一声，时间到了，屏幕黑掉，或者英雄终于在最后一秒剪断了那根线。这种手法，就是把不同地点的动作线索交叉在一起，而且往往是朝着一个共同的高潮冲刺。它把你死死按在座位上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。好莱坞大片用得炉火纯熟，简直是叙事的兴奋剂。

不是所有剪辑都追求流畅和无缝的。有时候，剪辑师偏偏要“别扭”一下，让你注意到那个切口。比如说跳跃剪辑（Jump Cut）。通常我们剪辑要遵守“轴线原则”、“180度法则”，让空间方向保持一致，让动作连贯。但跳跃剪辑反其道而行之，它可能直接切掉一个动作的中间部分，或者在同一个景别、同一个机位下，直接切到人物的下一个瞬间，画面会“跳”一下。第一次看到的时候，你可能会觉得“咦，是不是剪错了？”。但它往往是故意的。它可以用来表现时间的飞速流逝、人物内心的焦躁不安、情绪的突然断裂，甚至是一种实验性的风格。戈达尔在《筋疲力尽》里大量使用，那时惊世骇俗，现在看来，那是他视听语言上的签名，一股子反叛劲儿。它不像匹配剪辑那样追求“润”，它就是要让你感受到那种“卡壳”，那种不连贯，那种不舒服，但也许这恰恰是人物状态或者故事氛围的写照。

说到匹配剪辑（Match Cut），这又是另一种高级玩家的手法了。它厉害在哪儿？它能在两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画面之间，找到一个巧妙的连接点。可能是形状的匹配，比如《2001太空漫游》里那块抛向空中的骨头，下一个镜头它就变成了漂浮在宇宙中的太空船——我的天，这种跨越亿万年时间和空间的转场，太他妈有寓意了！一块工具（骨头）如何演变成高级工具（太空船），人类的进化史就在这短短两帧画面的匹配里说尽了。也可能是动作的匹配，前一个镜头一个人挥动手臂，切到下一个镜头，另一个人也正好挥动手臂做类似的事情。这种匹配能产生一种宿命感，一种奇妙的呼应，或者仅仅是让你觉得“哇，这个转场好酷！”它悄无声息地把你的意识从一个场景带到另一个场景，流畅得像做梦一样。它不是硬生生地“切”，而是一种诗意的“融”。

但说一千道一万，具体的手法只是工具箱里的锤子剪刀。真正厉害的剪辑师，玩的是节奏。剪辑点之间的长短，景别的大小变化，画面的繁简程度，这些共同决定了影片的节奏。快切，镜头很短，密集地切换，信息量爆炸，让你感觉像被信息洪流裹挟，喘不过气，适合表现混乱、紧张、激烈的打斗或者追车戏。慢切，镜头很长，画面切换得很慢，给足你时间去观察人物的表情、环境的细节，适合表现压抑、沉思、孤独、或者某种仪式感。节奏的忽快忽慢，就像心脏的跳动，直接牵动着观众的情绪。一场本来平淡无奇的对话，通过几个特写镜头、几个景别变化、几个停顿的长镜头组合起来，就能让你感受到人物内心的波涛汹涌。这都是剪辑的功劳。

还有那些声音上的小心机，虽然不全是画面的事儿，但它跟画面剪辑是分不开的。比如所谓的J-cut（音频先行）或者L-cut（视频先行），前一个场景的声音已经提前进入下一个画面的开头，或者当前画面的声音延续到下一个画面的开头。这种细微的处理，能让转场更平滑，或者创造一种声音上的期待/回响。你看很多对话戏，往往是人物还没说完话，镜头已经切到听者身上，让你看到他/她的反应，但你还在听前一个人的声音。这种处理特别自然，接近我们日常交流时的感觉，也让信息传递更有效率。

所以你看，电影的剪辑手法远不止把片段连起来那么简单。它是在叙事、是在建立空间、是在玩弄时间、是在制造情绪、是在传达寓意、是在建立节奏。一个好的剪辑师，就像一个无形的魔法师，在黑暗中挥舞着他的时间剪刀，把那些散落的光影碎片，重新编织成一个让你笑、让你哭、让你思考、让你难忘的梦。下次看电影时，不妨稍微留神一下，那个“咔嚓”一下的瞬间，背后藏着多大的学问，多少的魔力。那可真是，比什么都来劲儿。